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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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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

“我其實並沒有對你有偏見, 我就是不怎麽喜歡吃韭菜。真的,所以,羅同志, 請你不用胡思亂想。”顧錦忍住惡心道。

然而, 羅秀麗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顧錦的異樣,臉色更難看了。

“是,是這樣嗎。那,那沒事。我,我去洗一下手。”說完, 她就落寞的跑了。

一大群知青圍在一會兒,但真正聽到顧錦和羅秀麗講話的,並沒有兩個。

大夥看到羅秀麗突然離開, 皺眉問:“羅同志怎麽了?她怎麽好像要哭了?”

說著,就有人看向顧錦。

顧錦更加莫名其妙了, 心裏冒出一股氣。

“呂同志是認為我弄哭了羅同志?”

呂建設:“......我,沒這麽說。我只是問,羅同志為什麽在跟你說話後,跑走了?”

“我怎麽知道, 我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。”顧錦的臉,頓時冷了。

“你這是什麽態度?”呂建設的臉也黑, “你不要以為自己做了點貢獻, 就可以為所欲為了?我告訴你,這個世界上比你厲害的人,多得是。”

“我知道啊, 我從來沒有認為自己很厲害。而且, 我只是以牙還牙而已。你用什麽態度對待我,我就還你什麽態度, 這不是很正常嗎?”

氣氛頓時變得嚴峻,新知青都跑到顧錦身邊,似乎要幫著她似的。其他老知青雖然還在圍觀,但態度並不像會幫呂建設二人。

想想也是,呂建設和豐良成本來就不是大灣村的知青,不過是借住而已,隨時會被接回去。他們哪裏會幫他們呢。

要是鬧開了,只會對他們以後留在大灣村的處境,更加的困難。

豐良成立馬拉住呂建設。

“別說了!”

而後豐良成轉頭對顧錦道:“對不起,顧同志。今天呂同志有些不舒服,他並不是想冒犯你的。還請你見諒。”

“不舒服的話,就回去休息吧。”顧錦硬邦邦的說了這麽一句。

這事算是過去了,但呂建設卻覺得自己過不去。

他的臉越來越黑,好像即使他逃到了大灣村,依然擺不到被嘲諷謾罵一樣。

他猛的一腳踢飛長木椅,‘嘭’的一聲,把所有人都嚇壞了。

顧錦也被嚇了一條,她剛假裝不在意咬了一口青菜。突然被這一聲巨響,嚇得菜都卡在了喉嚨。

“咳咳咳!!!”

“小錦,你怎麽樣了?”方彩文也被嚇了,但她沒吃東西,並沒有被嗆。她看到顧錦嗆到,連忙拿出自己的水杯,把水遞給她。

顧錦喝了好幾大口水,才壓下孜然粉帶來的刺激。

“好點了麽?”

“好一點了。”

然而,鼻子連接口腔的位置,還是很不舒服。

顧錦剛才才哭過,眼睛鼻子認真看的話,還是能發現異樣。這一次被嗆,直接把冷水壓下的紅暈給鬧出來了。

大夥看到顧錦眉眼生紅,鼻尖冒汗,看呂建設的眼神都不對了。

劉夏一向是個老大哥,脾氣很好,此時看呂建設的眼神都含著責怪。

“呂同志,你沒問清楚原因就責罵顧錦同志,這是你的不對。你趕緊跟顧錦同志道歉。”

“憑什麽?我就不道歉,你們愛怎樣,就怎樣吧。”吼完,呂建設就跑出去了。

豐良成尷尬到不行,想去追,又怕不解釋清楚會讓人誤會。他只好忍住往外跑的腳步,解釋道:“我代呂同志跟顧同志,和各位道歉。其實,這事也並不能完全怪呂同志的。”

說完了這句,豐良成好像也打開了溝通關卡。他苦惱,又有些低迷,整個人看起來並不怎麽好。

新知青並不知道他的遭遇和情感變化,老知青到是知道了一些,但並沒有開口。

豐良成嘆了口氣,苦澀道:“新同志,可能並不知道我們的困難。我們雖然住在大灣村,但其實我們還是大腳村的知青。大腳村的村民並不像大灣村這麽友善,每天都會欺壓我和呂同志。體力上的欺壓也就算了,他們還言語侮辱。我們來了大腳村四年,就被侮辱了四年。有時他們工作不達標,還會逼著我們加工,要是我們在天黑前完成不了他們給的任務,就會把我們......把我們關在小黑屋裏。”

“那是真的小黑屋。”似乎回想起不好的畫面,豐良成抖了抖,“那屋在半山腰上,沒有窗戶,只有屋頂一個個破洞。我們被關在那裏,根本不敢睡,那裏有大蟒蛇,還有毒蛇,要是我們不小心睡過去了,可能就醒不來了。”

“今天我們也差點被關,要不是我們腦子轉的快,說今晚全體知青聚會,他們.......我們可能就回不來了。”

“希望你們能諒解,呂同志並不是對顧同志又什麽意見。他只是,只是羨慕顧同志而已。”

“羨慕?”顧錦只覺得天方夜譚,“就這麽羨慕的?”

“......對,其實我也挺羨慕顧同志的。要是我們能像你這麽厲害,我們也不至於被大腳村的村民看不起了.......”

“請恕我不能理解。”顧錦覺得狗屁不通,而且她隱隱覺得大腳村的兩個知青不對,“羨慕對方,不應該是喜悅,和積極向上的情緒嗎。可我並不能在呂同志身上感受到,我只感覺到他對我的不滿。還有你們為什麽要擔憂,甚至害怕大腳村的村民看不起?”

“你們學歷比他們高,平常工作也並沒有偷懶,甚至比大部人都要勤快。他們為什麽要看不起你,你們為什麽又要怕被看不起。”

“你們,比他們都要好啊!”

“還有,這事跟呂同志突然發怒,沒有直接的關系。”

豐良成楞了楞,他的註意力集中在顧錦倒數第二句話上。要是認真看他的話,就會發現他的瞳孔睜大,仿佛被定格。

顧錦的話不斷大在他腦海回旋——

‘你們比他們都要好啊。’

“都要好啊!”

眼淚在這一瞬終於忍不住,豐良成捂住雙眼,嚎啕大哭。

顧錦:“........”

其他人:“........”

“不是,我應該沒把他怎麽樣吧?”

“這,算不算碰瓷?”

其他人也都沒反應過來,被顧錦一句‘碰瓷’給逗樂了。

“噗,你的小腦袋瓜子,都在想什麽啊!”宋昕沒忍住,點了點顧錦的腦門。

顧錦下意識的瞪大雙眼,捂住腦門躲開。

宋昕沒能打第二下,遺憾的撇了撇嘴。不過視線落回還在哭的豐良成身上時,眼裏的溫度就降了。

雖然她也很同情大腳村的兩個知青,但同情歸同情,卻不能讚同將自己的負面情緒,甚至憤怒發洩在被人身上。這跟作惡者,有什麽分別。

宋昕哼了聲,打個眼色給劉夏他們幾個男知青,讓他們自己處理。

劉夏和計修文、董宏光對視了眼,只能硬著頭皮上。

一場本應歡樂的聚餐,就在幾個男知青把豐良成帶離後,終結了。

不過顧錦他們並沒有虧待自己的肚子,該吃的吃,還吃得......蠻多的。

肉有一半都進了四人的肚子,還有後來烤的蔬菜、番薯等等的,也都沒剩下。

宋昕幾個老知青死死的盯著他們扁平的肚子,看了很久很久。

有些微胖,喝水都會胖的苗竹月,問:“你們,吃的東西都去哪裏了?”

顧錦把最後一塊烤番薯放進嘴裏,正要拍幹凈手裏的煙灰,動作徒然一滯。

她僵硬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,又看了看宋昕窈窕的身姿,然後立馬吸氣,縮肚子,昂首挺胸,假裝什麽都沒有。

“我們,其實吃得不多。”顧錦嘗試掙紮。

老知青一副看她怎麽辯解模樣,讓顧錦無從下手。最後撞了撞吃得最多的農文德,讓他來說。

農文德只覺得莫名其妙,一邊吃,一邊說:“我們吃得哪裏多了?你們都沒看見我們每天忙成什麽樣子。不是指導那些學徒,消耗腦力,就是擡機器,組裝機器,都要累死了。”

“這點東西算什麽,我們在修理廠吃得比現在還多呢。”

其他人:“.......”

羨慕,修理廠的待遇這麽好的?

同樣吃很多的董宏光問,“修理廠,不會限制你們的夥食?”

“不會啊,給糧食,給票就好了。”農文德理所當然。

董宏光羨慕的眼淚,從嘴角流出。

感慨:“修理廠真好啊!”

顧錦眨了眨眼,尤其是看到人高馬大的董宏光羨慕得雙眼冒光,嘴角露出可疑的光時,被逗笑了。

“要是有機會,那你想去維修廠嗎?”

“當然啊。不為別的,就為了吃。”董宏光個高,力氣大,但也消耗快。每次吃完沒多久,就會餓。要不是家裏時不時寄點東西過來,董宏光沒先勞累死,就先餓死了。

回答完,又覺得不對。

就連董宏光這麽腦子慢的都察覺出什麽來,就更別說其他幾個知青了。

他們目光灼灼的看著顧錦。

顧錦沒打算隱瞞,不過還是先道:“這事過兩天才會公布,希望你們過兩天再議論啊。”

宋昕先站出來:“放心,要是他們亂說,我弄死他們。”

其他人,繃緊皮子。

顧錦笑了,“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,就是維修廠要對全清河縣招工,兩天後會公布。要是你們有意願的話,可以去報名。”

“知青也可以?”宋昕問。

“可以。”

“真是太好了,書生,這樣你以後再也不用裝暈,躲活了。”董宏光憨憨的拍了下同樣激動不已的計修文。

計修文本來挺開心的,但被他這麽一打,身子一歪,差點造成身體傷害後,又聽清楚明白他話裏的意思,再次造成精神損害,他就想弄死他了。

計修文呵呵兩聲,衡量自己跟董宏光的實力差距後,默默的放下沖動的小手 。

顧錦看著他們的搞怪,笑得更樂了。今晚一而再,再而三疊加的不愉快,終於消散。

她想,人活著就應該像宋昕他們這樣吧。

不會因為現有的苦難而低落不甘,敢於面對,並在艱苦中找思甜。遇到機會就抓緊,但不會糾結未來,勇往直前。

.......

這一邊歡聲笑語,而另一邊,躲在門口羅秀麗二人卻並不見美好。尤其是呂建設,他不明白,為什麽顧錦要等他離開了,才把維修廠招工的事說出來。

她是看不起自己嗎?

為什麽誰都看不起自己?

明明他都這麽努力了,明明他不停的努力,為什麽所有人都要壓迫他,不給他好日子過?

羅秀麗看著裏面的歡聲笑語,眼露羨慕,但也只是羨慕而已。她的眼角餘光落在了呂建設身上,她暗自感慨,要不是回城的誘惑更大,或許她也不會犧牲這個跟她同病相憐的傻子了。

“呂同志.......”

.........

顧錦第二天一早,就領著小夥伴往縣城趕。

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,她必須要在兩天之內把教程弄出來,然後把上課任務分配給三個小夥伴,之後她還要趕著出考試題。

除了招工的工作外,顧錦還要兼顧車間生產工作。現在的生產人員技術不行,顧錦要時刻盯著。

就這樣,又過了兩天。

顧錦的臉,以肉眼可見的瘦下來。

裴宿這兩天沒有來縣城,最近天氣轉涼,大河村的村民因為大多都住在漁船上,很多人都感冒了。他們村沒有赤腳醫生,就把裴宿強行招過去。

裴宿再次見到顧錦,看到她明顯瘦了一圈的小臉,心疼又著急。他想關心顧錦,可又怕太親密了,引起顧錦的反感。

於是他出了修理廠後,又再一次進入垃圾場。

跟上一次進來的抗拒不同,這一次裴宿做好了心裏準備,還給兩位老人帶了麥乳精。

還是老奶奶出來,她一看到裴宿就立馬過去拉著他的手,“宿宿,你來啦。”

裴宿冷著的臉柔和下來,“奶奶,我,我來看你了。”

“好好好,來看我好。”奶奶嚴萍甜笑得眼見都瞇起來。她緊緊的拉著裴宿的手不放,剛要拉裴宿進屋,但想到老頭還在屋裏面,猶豫了。

裴宿好像沒看到奶奶眼裏的猶豫,道:“奶奶,我給買了麥乳精,還有肉。這些要放到哪裏,我給你放進去。”

“放在......”說著,察覺出不對,嚴萍甜看了看裴宿。

自己家孫子,自己知道。

孫子的脾氣比裏面那個脾氣又臭又硬的老頭,好不到哪裏去。他們倆因為以前的事,已經好多年不碰面了。平時都是嚴萍甜私下見裴宿的,裴宿也默認了這種聯系。

可最近........

嚴萍甜想到了這兩個月,她多次見到孫子來接送新知青,想到什麽的她,看著孫子的眸光都不一樣了。

嚴萍甜好笑又好氣,但更多的是歡喜。

孫子已經二十三歲了,連個女同志都沒有過,要是真的有了喜歡的女同志,那真是天大的歡喜啊。

嚴萍甜笑容滿面的拉著裴宿,進去他們居住的小房間。

小房間很小,三十來方,被嚴萍甜精致的隔出了飯廳和臥室。嚴萍甜帶著裴宿進去的手,剛好跟睡完午覺的老頭兒裴睿達碰上。

裴睿達一看到裴宿,臉頓時冷了。

他哼了聲,“帶外人進來做什麽?是嫌這裏不夠小,不夠亂嗎?”

嚴萍甜可不管他,拉著裴宿坐下後,又給他倒了一杯水,才冷下臉。

“你什麽意思?是嫌棄我老了,動不了,不會收拾了,想趕我走了?”

氣呼呼的裴睿達立馬僵硬住,氣也不是,不氣也不是,總之老臉又青又白,精彩得很。

“怎麽,被我說中了?”嚴萍甜添油加火,“好你個裴睿達啊,老娘跟了你幾十年,伺候了你幾十年,你就是這樣對我的?你是不是想逼死我?”

“別胡說!”裴睿達下意識的吼。

吼完,就知道自己完了。

果不其然,他僵著脖子,把視線轉到老妻身上後,看到老妻的雙眼都紅了。

裴睿達跟嚴萍甜生活了幾十年,最怕就是嚴萍甜哭,她一哭,他就沒有辦法。

他慌得手忙腳亂,連忙過去哄。

可他才動,立馬又想起裴宿這個混蛋還在。他自以為無人察覺,偷看了裴宿一眼,卻沒想到跟裴宿對上了。

裴睿達:“........”

臭小子,就看老子的戲。

裴宿一點也沒有被發現的自覺,就冷著臉,盯著老爺子看。

裴睿達簡直要氣瘋了,“........看什麽看,給老子滾!”

嚴萍甜看著裴睿達又要對孫子發火,心裏冷哼了聲。心想,這一次絕對不能任由老伴再這樣下去了。多大的不平、不忿,躲了這麽多年也早該放下了。

再說了,孫子都長這麽大了,要結婚生子了。難道還要人家小姑娘嫁進來,再告訴小姑娘,你男人的爺爺是個撿垃圾的?

嚴萍甜決不允許老伴丟了孫子的臉!

嚴萍甜的心裏活動劇烈,但臉上卻是另一番傷心絕望。

她苦著臉,指著裴睿達道:“你叫我滾?嗚嗚嗚,裴睿達,你這個沒良心的。”

“好好好,我現在就滾。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,不喜歡我這種包辦婚姻的糟糠妻很久了。現在我老了,你終於忍不了,想趕我走了。”

“好好好,我現在就走。反正你連孫子都不要,我走。我跟著孫子走,以後再也不回來了。”

“我沒有,你胡說。”裴睿達真的慌了,連忙丟下裴宿,過去拉住嚴萍甜。

嚴萍甜一把甩開他的手,“你說我胡說?我哪裏胡說了,當年你留學回來明明說拒絕包辦婚姻,要跟我退婚的。你當時還說........唔唔唔。”你捂我嘴巴做什麽?

裴睿達冷汗直冒,心想,他再不捂住你的嘴,他老臉都要丟光了。

裴睿達討好的湊過去,低聲哄:“甜甜,有什麽,我們私下說,私下說好不好?”

“不好!”嚴萍甜一把拉下他的手,“你連親生孫子都不要了,我還能相信你嗎?”

“當然能,親身孫子算什麽?老子連家鄉都不要了。甜甜,別鬧。”

“你說我鬧?也對,你心狠,家也不要了,孫子也不要了,到了現在連老妻也不要了。裴睿達,你到底還要躲到什麽時候?”嚴萍甜吼道。

到了這會兒,嚴萍甜真的說到了傷心處了。

她腦海裏閃過這幾年的艱辛,又想到了自己為了陪著裴睿達而把孫子仍在了大灣村。她已經對不起孫子了,她不想以後還要對不起他。她怕下去了,無顏見兒子和兒媳婦。

有眼淚從嚴萍甜年老的眼角滴落,“以前也就算了,你想躲,我就跟著你躲。我想你年級雖大,但心裏卻像個小孩一樣,受了委屈,需要無人的地方療傷。我也由著你,所以我就把年僅十來歲的宿宿拋下。可是裴睿達,你的傷該好了。”

裴老爺子呆呆的看著老妻,看著她流淚,他心裏也難過。

他也曾想站起來,但他的腰彎得太久了,已經忘記了昂首挺胸的感覺了。而且,大灣村當年的作為,他是絕對不會原諒的。

裴睿達忍著沖動,不去看嚴萍甜的臉。

狹小的空間充滿著嚴萍甜的哭聲,裴宿雖冷著臉,但你要仔細看的話,就會發現他並不是無動於衷。

裴宿看著兩人,看了許久。而後冷聲道:“你要是不想養奶奶的話,我帶走奶奶。”

“你胡說什麽,誰要你摻和進來了?”裴睿達死死瞪著裴宿。

裴宿一點也不怕他,“我胡說?你看看你腳下的土地,是正常人能住的?奶奶身體差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你因為當年的分配不回大灣村,我能理解,但你為什麽要住在這裏?”

“你不舍得機械廠,就回去啊?”

“像個男人,堂堂正正的回去!”

.......

“你啊,別怪你爺爺。”嚴萍甜出來送裴宿時,拉著裴宿的手道:“他老糊塗了,他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的。”

她似乎在追憶,臉上已經沒有剛才的悲戚了,“你別擔心,奶奶會再勸勸他的。實在不行,奶奶就裝病,我就不信了,他還不顧我生死,一直留在這個破垃圾場。”

“對了,宿宿啊,你喜歡的小姑娘追到手嗎?”

“奶奶看那小姑娘長得好看,你要加油啊。”

裴宿的臉頓時紅了,還有些慌張,“我,我不是!”

“你不是喜歡那個小姑娘?那怎麽辦?小姑娘長得好看,要不我給她介紹介紹對象?”嚴萍甜調侃。

“奶奶!”

“好好好,不逗你了。宿宿,喜歡就去追求,你奶奶啊,當年就是這樣把你爺爺那個老古董給追到手的。”

“你放心,奶奶也會盡快的把你爺爺踢回機械廠,那老家夥啊,做夢都在想修理機器的事呢.......”

裴宿離開垃圾場,還在回想奶奶說的話。他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把爺爺從泥濘裏拿出來,但他不會放棄的。

不管是為了爺爺,還是為了妹妹。

“看來,要加快速度才行。”

“當年造成那場意外的人,一個也別想逃!”

.........

維修廠招工,這消息一發出,頓時引起軒然大波。

“真的招工啊?”

“假的吧,我們縣城已經有兩三年沒工廠對外招工了啊。”

“不不不,真的,是真的,我剛才從維修廠出來,我拿到了報名表了!!!”

不知道誰大喊了這麽一聲,所有人的表情頓時都不對了。

下一秒,原本還不在意的人,立馬宛如餓狼見到肉,沖去了維修廠。

顧錦和維修廠幾個負責人,此時都站在門口。

今天是消息公布的第一天,時間尚早,並沒有什麽人過來。幾個領導,包括曾廠長,都緊張不已。

不是他們經不起事,而是這次招工有點不一樣。

維修廠經過多年的消沈,加上沒有新產品面世,現在勉強只能維持生存。這次招工對維修廠來說,某種程度會傷到維修廠的根基。但不招工,同樣會死,曾廠長已經做好了兩敗俱傷的準備了。

誰知道昨晚顧錦突然找來,說他們可以不費一分一毫,甚至還能賺錢來招工。

這對於曾廠長來說,簡直天方夜譚。

可顧錦卻告訴他,有時夢會成為現實。

顧錦在得知維修廠狀況就已經想好了,她們可以利用第一次篩選的機會,收取書本費。畢竟資料的紙張,報名的紙墨都要錢,而且他們還出師傅去指導,收取一點費用不過分吧。

當然,這些都會在條例允許的範圍內進行。

曾廠長不是蠢人,聽了顧錦的計劃後,又連忙在她的基礎上修改了一些,於是就有了今天的報名站崗。

“這,怎麽才來一個人啊?不會是聽到要收錢,不來吧?”財務的陳師傅嘀咕。

“別急,會有人來的。”曾廠長強行穩住軍心。

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,眼見中午就要來臨,可除了一開始的第一個男人來報名後,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。

顧錦也在等待中漸漸變得心虛,她只是利用現代的一些思維方式來思考問題,也不知道能不能適用這個年代,要是不能.......

顧錦想,她就一個個村莊的走,去宣傳。她就不相信,沒人不想來縣城工作的。

這個念頭才落,前方突然傳來萬馬奔騰般的腳步聲。

“在那裏,他們真的在那裏!!!”

“大家快沖了,慢了工作就沒有了!”

似乎為了響應這句話,沖過來的人群更洶湧了。眼見就要造成事故,好在曾廠長有先見之明,他一擡手,身後就出現了幾個學徒。

他們手裏拿著擋人的圍欄,一擡一放,人群就被擋在了離門口一米外的地方。

曾廠長:“大家稍安勿躁。”

“維修廠今天招工,人人有份。只要報名,就能參加考試前學習,都能參加考試。”

人群被阻擋,深怕搶不到名額的人又聽到了曾廠長的保證,躁動慢慢緩了下來。

有人問,“真的都可以參加嗎?”

曾廠長:“當然,不過在此之前,希望大家先把我們這次招工的要求了解一下,不要盲目報名。”

曾廠長不說還好,但他這麽一說,就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了。等眾人了解完要求後,有人不忿嘀咕:“怎麽還要交錢啊!這,這不是撬社會主義墻角嗎?”

“呸,你不報名就滾蛋。”

“就是,你自己蠢不代表別人也跟你一樣蠢的。再說了,人家還幫忙考前指導,師傅不用吃飯嗎?”

“對啊,還有資料呢,要是考不過,也可以拿回家自己學習。咱們社會主義教你學習不用花錢了?”

“就是,小孩讀書還要交書本費呢。”

“不用管這些流氓,就想搞事情。好不容易咱們縣城來一次招工,要是被這些人搞沒了,我就跟他們急!”

“就是,就是,不想報名就滾!”

“滾——!”

說撬社會主義的人立馬怕了,在眾人的怒罵中,灰溜溜的走人。

曾廠長還以為自己會花一翻精力去解釋,誰知道......

得了,還是小顧同志厲害。

連這些人的心裏想什麽都猜到。

這些人因為縣城工作長久不對外招工的緣故,已經著魔了。

開始報名後,一切都很順利,報名費其實並不多,也就兩毛錢。兩斤多豬肉的價錢,就能擁有一個參加正式工招工的機會,誰不想要?

於是不到一天的時間,維修廠就堆滿了報名表,就連他們提前印發的資料也快沒了。

曾廠長又喜又愁,道:“看來,要加印了啊。”

財務陳師傅立馬道:“我現在就去找宣傳部借用打印機。”

“快去,快去,就印五十份吧。”

“不夠吧,我們之前都印了一百份了,現在也快沒了。”

“那......”曾廠長咬牙,“那就印兩百份。”

曾廠長一咬牙就增加三倍,陳師傅嚇得眼睛都差點從眼眶裏掉出來,“這......會不會太多了?”

“不怕,多了就留著。”

然而,並沒有多,甚至在後面還要再加印一次。

維修廠的招工延續了三天,到了第三天招工結束後,他們一共收到了五百零五分報名表。

五百多人啊,青梅竹馬三人組根本指導不過來,最後只能把孫師傅和趙師傅,甚至連廠長也出動了。

這群報名的人,前前後後被指導了三天,然後自行回去學習,三天後再過來考試。

忙完,青梅竹馬三人組也瘦出一個新高度。

顧錦四人,你看著我,我看著你。看到雙方都變成了難民模樣,驚訝過後,都哈哈哈大笑。

“哈哈哈哈,小文,你好醜哦!”農文德指著方彩文哈哈的嘲笑。

方彩文本來沒覺得有什麽,但被農文德這個混蛋這麽嫌棄,就好氣,脫下鞋子就追著農文德打。

農文德不但不怕,還笑得更大聲了。

他一邊跑,一邊回頭對著方彩文做鬼臉。那賤賤的樣子,別說方彩文,就是顧錦在一旁看得都想揍他一頓。

顧錦剛想要幫忙抓住農文德,卻沒想她還沒來得及動作,就被廖文斌搶先。只見廖文斌手一伸,一個轉身,一個壓腳,就壓得農文德動彈不得。

農文德:“.......放,放手啊!文斌快放手,我要死啦!!!”

方彩文很快就追上來,廖文斌才放手,“哦,好的。”

然後他一放手,人就被方彩文接過去。

農文德:“.......”

你還不如不放呢。

農文德被揍得嗷嗷大叫。

此時天已經黑了,四人住在維修廠臨時清理出來的一個小院子裏當宿舍。夕陽從天而降,把這個有些破舊的小院染上了色彩,也驅散了眾人這幾天的疲勞。

鬧完了,也累了,四人躺在椅子上,望著天。

方彩文問:“你們說,這次招工能不能順利的完成啊?不知道為什麽,我總覺得心有點慌。”

頓了頓,方彩文又急忙道:“我沒有別的意思,我,我就是可能被莊愛華那條毒舌咬怕了。你們說,應該不會又有壞人出來搗亂吧?”

“小文你就是想多了 ,這裏是縣城。曾廠長都支持招工,聽說書記那邊也報備了,誰會沒事找事啊。”農文德心大,根本沒有方彩文的顧慮。

唯獨顧錦和廖文斌對視了眼,兩人眼裏都藏著擔憂。

其實不僅方彩文,就是顧錦也有這樣的焦慮。

可能,大概是被算計怕了吧?

........

三天很快又過去了。

維修廠考試的內容是顧錦根據學習資料做出來的,內容有資料上的,也有延伸出來的。反正不算難,但也不簡單。

考試的當天,維修廠堆滿了人,場內空間不夠,最後把考場都放到了大馬路上了。

好在這裏偏僻,除了維修廠就只有對面的垃圾場,沒什麽人進來。

為了維持場內秩序和保證公平公正,曾廠長當天請來了市政府的人幫忙監考。考試時間為六十分鐘,鑼鼓已敲響,眾人紛紛動筆。

有的人書寫很快,有的人則撓頭抓耳的,唯一相同的是,整個考場五百零五人,沒一個臉色正常。

知青院和大灣村的人也來了。

除了這兩個地方的,還有鄰居大腳村和大河村的人。

不過這兩個村奇葩,來的人尤其的多,男女老少都有,顧錦嚴重懷疑他們是來碰運氣的。

顧錦在他們那一帶轉了一圈後,就沒有再看了,她把註意力集中在交上來的考卷上。

是的,交上來的考卷上。

開考不到二十分鐘,就已經有人在交卷了。不過成績,慘不忍睹。

顧錦看了一眼,就無語的轉移視線。

這時曾廠長過來,也看到了那幾分試卷,嘴角抽搐。

“已經很好了,起碼名字寫上了。”曾廠長安慰。

顧錦沒註意到這個細節,往擡頭看,果不其然填了姓名,但所在地沒填。

為了避免重名的問題,顧錦在試卷上特地空出了一個地方來讓考生填寫居住地的,然而沒填。

顧錦不信邪,又翻了其他幾份,都是一樣。而且這幾份填寫上去的名字,都歪歪扭扭的,看得人眼睛生疼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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